一天晚上, 我觉得肚子沉甸甸的, 很疼。医生已经跟罐头说了我的预产期，所以他这几个晚上都没怎么睡，我就趴在他床边的地毯上，隔着一面落地窗看着另一边。
美元就在旁边的那幢房子里, 它时不时用爪子抓一下那边的窗户, 我知道它这是在逗我开心。
白天的时候我们可以在院子里一起玩儿，我坐在草坪上, 它就在旁边扑蝴蝶。只是自从绝育之后，它就逐渐变得圆润起来, 身子很笨重, 再也扑不到蝴蝶了。
“你猜猜我会生几只小宝宝？”我连忙转移它注意力。
提到这个, 美元就有点高兴的样子：“十一只。”
我：“……”哪只猫这么能生啊？
美元喜欢看电视，它喜欢看足球比赛, 有时候我们在草坪上它甚至会幻想自己和人类一样，把地上的小石子踢来踢去，好像真的在踢足球似的。
但是让我生一支足球队这也太过分了吧啊喂！
我肚子很沉, 不停小声叫唤，美元就趴在纸箱子边上，轻轻地用舌头舔舐我的后背。
是真的很疼, 好在罐头刚刚喂了我一点食物和水, 我现在还有力气可以生宝宝。
我闻到很浓郁的血腥味, 是我的血，还听到软绵绵的一声嘤咛, 这一刻我觉得好像所有的疼痛都不存在了，是我的宝宝在这世界上诞生的第一声叫唤。
美元一直在旁边陪着我, 我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它那双湛蓝色的眼睛。
不知道过去了多久, 我感觉自己没什么力气了，听到美元在我耳边轻轻说话。
我以为它在给我鼓励，所以认真去听，结果我听到的是：“一只……两只了，三只！加油啊……”
我：“……”
看来这货真的以为我可以生一支足球队。
还有最后一只，我已经完全没有什么力气了，浑身发疼，酸软无力，也不知道是什么在支撑我，我想到那段流浪的时间，每天过着有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，冬天在汽车底下取暖，夏天在河边捉鱼，又想到罐头在旁边照顾我，还有美元那双眼睛。曾经的一幕幕划过眼前，我好像真的在鬼门关走了一趟。
我听到旁边小鱼叹了一口气：“唉，太胖了，体质不好。”
医生都说罐头把我养得太胖，只要我一撒娇，他就会给我东西吃；我那样爱吃，可能是因为我死去的朋友，也可能是曾经经历过那样的日子，真的怕了。
四只宝宝，两只小公猫两只小母猫，只有最后一只长得像我，又瘦又小，是一只小狸花。
其他的几只都长得很像美元，拥有漂亮的毛发和眼睛。
我以为罐头会把我的宝宝们送给他的朋友去养，但是他没有，所以这幢别墅里又添了很多热闹。
六只猫咪，其中四只小奶猫都需要人看护，罐头请了专门的人员照顾我的宝宝们，我也减轻了许多负担。
我开始注意克制饮食，和美元一起在院子里跑步，抓蝴蝶或者蜻蜓，过了一段时间，我觉得自己又恢复了从前的活力。
宝宝们一天一天长大，也逐渐会跟我们一起玩儿。
后来罐头和小鱼都很久不在，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。因为人能去的地方很远，和猫不一样。我们可能在院子里或者湖边，而她们却可能在另一座城市。
很正常，因为人要去哪里从来不和猫报备。
我总是有一些不安，担心如果我不在小鱼身边的话，她会遇到危险。
后来也证明了我的不安是准确的，小鱼回来了，但是她失去了她最珍爱的东西——眼睛。
我知道小鱼喜欢画画，只有通过眼睛她才能观察世界、挑选颜料、勾勒线条，但是她失去了光明，这一切都没有了。
美元变得不那么开心了，它每天都在跟我诉说，说这个世界那么不公平，为什么有的生物是人而有的生物是猫咪，为什么小鱼那么善良，世界却剥夺了她的光明。
我也觉得很心疼，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原来真的有很多猫不能办到的事情，我也不能帮到小鱼。
罐头每天都陪着她，给她做各种各样的吃的，还会帮助她画画。
有一回我在罐头的书房里看到几本从来都没有看到过的书，上面花花绿绿的，和那一排排素净简单的封面不一样。
他看书的时候也不再皱着眉头去计算，而是时不时合上书去背。
“那是什么呀？”我问美元。
美元说：“那是我主人经常看的书，关于颜料和色彩。”
“为什么罐头要看这样的书，他又不画画。”
美元说：“可是，他要做小鱼的眼睛啊。”
小鱼看不见了，可是她还有我们，还有她的朋友们，还有罐头。
也就是在这一刻，我才明白人类其实也很脆弱，会像一只流浪猫那样，在不经意之间死掉。
我的宝宝们一天一天长大，过年的时候，我把它们一只一只叼到罐头面前，勒令它们排好队，不许乱动。
这是我的第一任主人教给我的，她让我对着那个黑色三脚架的东西，其实就是摄像机，伸出两只爪子挥动两下，这叫做“拜年”是可以传递幸运的。
所以我也交给了几只小宝宝，最小的那只特别笨，它听不懂我说话，最后我只能让它点点头，也算是一种拜年了。
这是我第一次承认我和罐头之间其实是主人和宠物的关系，因为确实是这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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