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四无追着叶开走了, 傅红雪看了看他们离开的方向,默默望向洛飞羽。
洛飞羽会意冲他点头,得到许可的傅红雪面上微喜,随即开着暗尘弥散跟了上去。
娄山关的大军被分而化之, 杨应龙的后援又被水西安氏切断,而今四面环敌,杨应龙已经没有退路。
他身边再无人可用,只有田雌凤始终荣辱不弃。杨应龙胸中感慨万千, 拉起田雌凤的手,怅然道:“陪我到最后的果然还是你!不论我做什么,你都会陪着我……”
有那么一瞬,他欲让剩下的人护田雌凤离开。
然而, 当利刃穿透他的胸腹, 杨应龙愕然低下头, 只看到田雌凤笑眼盈盈望着他。
杨应龙张了张口,面前的女子立刻又连捅他数刀。
“你……!”
田雌凤从容理了理鬓发, 后退两步, 拔.出刀子, “你当初半分不顾夫妻情谊,对我田家下手, 就该想到这一天。”
“若非我机警,那晚当机立断将田家分裂, 一批跟着张时照, 一批留在播州借你势力苟延残喘, 我田家早在张家灭门时就被其他五姓咬的渣不剩了!”
杨应龙死死揪着她的领口,怒道:“狡兔死,走狗烹……你以为你会有好下场吗!”
田雌凤笑道:“苍云寨里有一半是田家的人,我田家忍辱负重,是为平播大功臣,怎不会有好下场?”她向洛飞羽遥遥颔首,“阿苗跟在您身边,可还趁手?”
阿苗,老田的大名,就叫田阿苗。他还有个哥哥,叫田阿羔的……
洛飞羽这才知道,原来老田那天在张家拼命救他,是得了田雌凤的同意。
老田的忠心毋庸置疑,不管他潜伏在苍云是授意于田雌凤,还是出于兄弟情,他对苍云的确是掏心掏肺的真诚。
洛飞羽意外的只是,他身边视为亲信之人,竟是别人有意安插……幸好老田本身忠厚刚正,若是阴险小人,后果难料。
田雌凤这女人……相当不简单啊。
杨应龙倒下了。
田雌凤凝视着杨应龙的双眼,幽幽道:“你是龙,我是凤,你深有城府,我工于心计,我们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,你说是吗?”
杨应龙没法再回答她。
……
错身而过时,洛飞羽没忍住问了田雌凤一句:“听说他在妻妾中独宠你一人?你对他……”
田雌凤骑在马上,傲然回头一笑:“‘思播田杨,两广岑黄’,田氏没落百年,如今到我手里,若不叫它展翅腾飞,何人还记得我族昔日思州第一土司的荣光?杨应龙的真心,如何能与我田家相提并论!”
洛飞羽目送她远去,又看了看杨应龙死不瞑目的尸体,默默在心底叹了一句:女人,真是可爱又可怕的生物……
……
娄山关一役,杨应龙兵败身死,播州之乱数日即镇,天下太平。
杨氏覆灭,天子大悦,遂犒赏平播功臣,将播州之地一分为二,设府建县。原播州之地改隶四川、贵州。自此,千年土司制度迎来终点,西南之地再无“自治”宣慰司,这片土地终于完全归入大明的控制。
“囤上风云绕夜郎,异时龙凤此荒唐……”
盘龙谷已成一座空寨,寨中兄弟回家后难得与亲朋团聚,自是怡享天伦。洛飞羽孑然一身,无处可去,留在此地倒有些寂寞。
“我怎不知你还会作诗?”无花云淡风轻在他身边坐下,随手放下两碟精致诱人的零食。
洛飞羽捏起一块塞进嘴里,糯米黄豆面又软又筋,他眼睛一亮,嘴里的还没咽下就忙着又捞了一块。
“不是我写的,偶然想起从前高考时背过。”他含糊不清道,“蒙业若教思粲价,世州何遽后岑黄。若杨应龙能像他祖上杨粲、杨价那样好好守祖业,也不至于落得今日下场。”
无花诧异道:“高考?”
“额……”洛飞羽动作微僵,“科举,我们仙女们的科举。”
无花没有多问,只道:“这诗句听来,倒像是临迹怀古之词……你‘从前’背过?”
洛飞羽不住往嘴里塞着吃食掩饰尴尬,结果生生把自己给噎住了,“咳咳、你知道我一直都能通晓些过去未来之事……”
也就是平播后,早年的记忆浅浅冒了个头,洛飞羽才意识到这首诗讲的分明是杨应龙。
然后就忆起,鼎鼎有名的万历三大征,那个拖垮了整个大明的军力财力、使得明朝走向衰亡的“播州之役”,可不就是被他瞎鸡儿骚操作处理掉的这仗。
史载播州之役“堆尸如山,乌江水为之不流”,为打赢这场仗,大明付出了不小的代价。乃至平乱之后,东北难守、百姓因征战和税赋怨声载道,各地起义频发、江山动荡。
而如今,洛飞羽未耗国本,仅靠贵州本地“地头蛇”土司们的力量,就除掉了杨应龙这一毒瘤,大明平播后的国力没有下滑,反而呈现出欣欣向荣、蒸蒸日上之态。
可以预见,逃过一劫的这片大好河山,也许会有不一样的未来。
“这次怎么拒了你弟弟的封赏?”
洛飞羽懒懒道:“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,率土之滨,莫非王臣。杨应龙也好,明廷也罢,说到底,是战是和,都是百姓倒霉罢了。我自始至终都没啥追求,就想国泰民安,社会稳定,舒舒服服安生苟鸡!大明现在繁荣昌盛,好像也用不着我跑腿了,还是自在逍遥些好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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