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贾敏中毒的原因,却还得要林如海林老爷来背锅。江南地界,既是鱼米之乡,也是难得的海盐产地,更捏着国之命脉的漕运。所以江南在富庶之余,官场里的水也深不见底。
作为简在帝心且能力出众的皇帝小伙伴,林如海突然就被皇上扣了一个巡盐御史的帽子,从姑苏踢到扬州来肃清盐政了。而林如海林老爷也不愧为皇帝的左膀右臂,很快端正了态度,和当地私盐贩子以及贪官污吏们进行了可歌可泣的斗争,赢得民间赞誉无数。
然而问题出就出在这里,由于林老爷过于敬业,以至于某些人破罐子破摔,干脆把目光放到了林如海家人身上。纵然贾敏千防万防,把内宅管得铁桶一般,却也没想到,有人在她外出访友时,把毒下在了点心里。
伺候贾敏出门的两个大丫头紫霞、绛云当场被打了四十板子撵出去,饶是如此,中毒的贾敏也无法恢复如初了。林黛玉天天守在病床前,眼睛哭得桃子似的,林如海更是把公务一推四五六,全扬州不管是道观还是佛寺,只要有一点灵验消息,堂堂巡盐御史大人都能去上柱香。
然而天不遂人愿,不管是汤药还是针灸,对身染沉疴的贾敏都没有半点作用,每日只昏昏沉沉地睡着,连眼都睁不开。
俨然有了下世光景。
……
也许真的感到了大限将至,贾敏也不劝身边流泪的丫头,反而咬咬牙一口气把该吩咐的都吩咐下来。
“……在我走后,白露是个忠心的,现在替我看着屋子,到了年纪找个好人家说门亲。青霜你小些,行事稳妥,人品又贵重,便替了我,到玉儿房里去照顾她罢,权当是给玉儿做个念想。你若还有什么想法,尽可说来,”贾敏唇边浮起一缕促狭的笑意,“若是过了时候,奶奶我,恐怕就办不成了。”
还有什么想法?
青霜擦眼泪的手一顿,若是还有什么想法,那也就只有——
“太太,我有一事相求。等以后到了年纪,可否、可否请姑娘把我放出去?”
“果然你心里想的就是这个事。”贾敏长叹一声,微微露出无奈神色,“你原先也是好人家的女儿,到底是家里出了事,才迫不得已来伺候人的。你素来心气极高,想来也不会一辈子居于人下,你原本不说,往后我也要放了你的。”
青霜连忙低头,心底那份不合时宜的窃喜闪了一闪,斯人将逝的悲凉渐渐漫上心头,夹杂着一股不知所措的茫然。
昨日还生龙活虎地和林老爷琴瑟和鸣,和黛玉母慈子孝,今日便缠绵病榻,日薄西山,世事无常,莫过于此。
便是看着林黛玉平平安安地长大出嫁,得了恩典恢复良籍,她的前路又在何方?
才许诺了放她自由,贾敏又转过头去,目光炯炯地盯着白露,一叠声地支使起下人,那些给黛玉,那些给老爷,青霜一边收拾,一边隐隐有了些不祥预感。
正在越发惨淡的房间里收拾着,门外又来了个婆子,说是老爷有事,要请人过去一趟。白露此时不肯离开贾敏半步,青霜也不得不收拾起表情,迈步离去。而就在即将离开房间的时候,耳边仿佛又响起了若有若无的低叹声。
“傻孩子,就算出去,外面的世道,也不见得好啊……”
……
到了书房,青霜就就见着自家萧疏轩举,湛然若神的老爷愁眉不展,仍是对着贾敏的药方暗暗出神。见林如海心不在焉,青霜也只能屏息敛气,低声把贾敏近日来的状况报告给林如海,并缩着脖子等待自家老爷勃然大怒,然后接受惩罚。
但他本质上不是个爱迁怒的人,所以,青霜只见到林如海重重叹息一声,又叫她打发人去外面医馆,再请一个更高明的大夫来。
然而全扬州城的大夫早就被林如海请遍了,这个时候,又到哪里去请更高明的大夫来?难道此刻还有什么神仙救命么?
青霜恍恍惚惚地想着,脚步也因连日劳累也显得趔趄。门口软帘被小厮们抬起,青霜心不在焉地低头抬脚,眼角余光却突然瞥见一道白影从外面直闯进来,撞得她坐倒在地。
正要说上两句,却见那道素色影子已经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,音调悲怆。
“老爷,快去看看吧老爷!太太她,太太她……殁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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