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鉴开做了个梦。
他也分不清是在梦境,还是在现实。山中雪海闪耀着灼目的金色光芒,他的双眼酸疼无比,几乎睁不开,不断往外掉眼泪,泪水模糊他的视线,扯烂了眼前的景物。
但他明明看见了,明明看见刘景行就站在雪松底下,低声问道:“儿子生辰到了,爹也不肯回家吗?”
他没忘,也准备了生辰礼物,是一枚从刘景行弃之不用的佩剑上解下来的剑穗子。
剑是一把好剑,弃之不用未免可惜,所以他在多年前将那把剑赏赐给了一名小士兵,七分缘于他的骁勇,三分缘于他骑马的样子,很像小时候的刘景行。
而剑穗是他的念想,希望有一天,他的儿子还能用上。
只是还不等他送出,宣云山雪崩情急,不得不连夜行军。刘鉴开将心底的愧疚草草掩饰,皱着眉头呵斥他,说:“雪很大,这里很危险。等……等本王救出了人,就回去。你不要再添乱了!”
刘景行只回答了一个字,“好。”
他走过来,没走出两步,雪松发出咔啦一声,积压在松枝上的雪掉下来一大块,嘭地砸进地里。
他急了,忙大喊刘景行的名字,踉跄跑过去,跪进冰雪里赤手去挖。
不知挖了多久,从天亮挖到天黑,又从天黑挖到天亮,终于,他看到了那枚鲜红的剑穗子。紧接着,是刘景行的躯体,他背脊上的衣衫破破烂烂,全是血红的伤口,翻过来一张脸已经青白,眼睛下面也有一道,那些携着裂骨寒冷的雪开始从那些伤口里钻进去……
源源不断地钻进去……
他浑身发麻,抱紧刘景行嘶声大喊,“啊”地一声惊坐起,猛地从白茫茫中横切入了黑暗,却并未从惊惧中解脱,只是从一个地狱坠进另外一个地狱。
“你怎么了?”
刘景行从离床不远的榻上起身,掌了灯坐到床边打量着他,见靖王脸色惨白,额上全是冷汗,胸口剧烈起伏着,呼出的气息粗重又颤抖。
显然是做了噩梦。刘景行经年被噩梦缠身,自知这滋味并不好受,他随手将灯台搁下,正准备出去唤人,袖子却被靖王一把拉住。刘景行显然没意料到,叫他扯了个不防,登时就栽进床上。
靖王还以为这是梦境,张开手将刘景行抱住,轻轻拍着他的背,像是哄小孩一样,拍了几下,仿佛又记起来那里有伤痕,改为了抚摸,喃喃一句,“别去宣云山,爹回来了,别去宣云山……”
刘景行讷言:“除了你,谁愿意去那种鬼地方?”
他似从噩梦中抽不开身了,苍沉哭出来,“云歇,别怨恨爹打你,爹怕你走上错路。”
刘景行似乎很不适应他这副样子,皱了皱眉,“刘鉴开。”
“我的小云歇原本应该是大燕最好的将军……”
他厌恶这句话,要将靖王扯开,可手扒住他肩背的时候,触感一片生硬,几乎是摸到骨头一样的生硬,与他记忆中宽阔结实完全不同。
记忆中,他甚至能骑在靖王的肩上。
刘景行:“…………”
他将人缓缓放倒在床上,守夜的下人听见响动悄悄进来,刘景行吩咐他们煎了一碗安神的汤药,下人要替他的手,教刘景行拂开了,“我来就好,下去罢。”
下人惊诧地看了他一眼,也不敢多出声,忙低头退下了。
翌日,谢蘅害怕父子俩见面分外眼红,真在内宅里掐起家来,一个是内伤在身,一个是病娇体弱,闹不出个大场面来,闹个鸡犬不宁、家宅不安还是有本事的,遂一早就去拜见。
来时正见刘景行亲手给老爷子喂药,靖王爷脸色铁僵,刘景行也是面无波澜,气氛说不出的诡异。
两个男人,皆是有岁数的,疏远这么些年,本就没甚么话可讲,经历了昨晚上的梦事,回想起来,尴尬比感动还要多,互相对峙都不说话,怕一张嘴就先漏了那口底气。
“承缨拜见靖王爷。”谢蘅惦记昨夜撞着他老下巴的事,行得都是大礼。
靖王还未开口,倒是刘景行先说:“跪甚么?地上凉,起来。”
谢蘅看了靖王一眼,等待他的指示,靖王也随之点点头:“都是一家人了,你不必这么见外。”
这时刘景行扬眉看向靖王,靖王意味深长地轻点了下头,咳了一嗓子,转开眼珠子,不知在望哪儿。
谢蘅:“…………”
明明是自愿来靖王府的,也是自愿给靖王侍疾的,可谢蘅不知为何,此时竟平生出一种被卖进靖王府的错觉。
下人给谢蘅端了一张椅子来。
待靖王喝过药,又捂着发疼的心肺喘息,还要唤人来过问宣云山的情况,教刘景行拦下:“养那么多将士,不是白养的,要知人善用。你就消停几天,把身子骨养硬朗了,省得再给人添麻烦。”
“刘云歇。”谢蘅皱起眉来,瞪了他一眼。
刘景行改口:“……省得我和承缨再伺候你。宣云山的事,我会处理。”
那么个软硬不吃的老顽固竟也说出了“好”字,安心地躺进床榻内。
没多久,那药效上来,靖王又沉沉睡了过去,刘景行携谢蘅一起离开,送她回了住处。
谢蘅前脚进了居室,刘景行淡淡瞥了一眼跟来的回青。
回青噤声,谨慎地瞧了瞧谢蘅,又瞧了瞧刘景行,脚步跟陷在泥地里似的,没迈出这一步。
本小章还未完~.~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
喜欢公堂嘴炮了解一下请大家收藏:(www.bqg33.org)公堂嘴炮了解一下笔趣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